胖虎不虎

无味亦清欢。

[启红] 世纪之恋

  犹豫了这么久我果然还是对启红伸出了罪恶的手,没看过原著,最先了解是典狱司这首歌,然后又跑去补了老九门的电视剧,就深入启红无法自拔。还看了典狱司的小说,再加上几篇启红文,便有了这篇。也不知道接的是哪个结局,总之希望大家看的愉快,谢谢。   


 

  文笔是九年义务教育未毕业水平,不适者慎!  


 

   01     


 

  我不算是个土生土长的长沙人,听我妈说她生我那年正巧赶上日本侵略中国,湖南省很快就被攻陷,而相比于其他县长沙的情况到是要好得多,反正是撑到我出生后才被日本鬼子给占领了。  


 

   我妈说起这段往事时总是会带上愤恨的语气,毕竟日本人的出现打破了一切,国家的破碎也给她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想不到的艰辛。而每说到这时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表情带了些小女子的钦慕,我便知道她又是要讲那个她心目中的英雄——张启山张大佛爷了。   


 

  张启山,当时长沙城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而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长沙能够屹立这么长时间,听我妈说这个功劳至少有他的一半。除此之外还是什么老九门的九门提督,因此也得了一个张大佛爷的诨名。


 

  我妈说这些话时脸上的钦慕一目了然,和现在的追星女孩谈论起自己喜欢的偶像的表情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有了向我安利的趋势。  


 

   我虽然是好奇那个张启山到底是有多厉害,能把我妈迷的团团转,但到底是没有当真。先不说自从我爸走后我妈就开始神志不清,再说既然这张启山这么有名,那怎么会除了我妈外就没有人听过这名字,纵使是卫国牺牲那也应该有个光荣烈士的称号啊,可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更别提那老九门的张大佛爷。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长沙城的一半姑娘都喜欢他,长相俊郎又是丰功伟绩,全城的姑娘提起他时都脸红。”   


 

  “这不是还有另一半的姑娘没喜欢他吗?怎么又变成全城的姑娘提起他时都脸红了?”我问。  


 

  “哎哟,你瞧我这脑袋,老了老了,记性不好了”我妈笑着一拍脑袋,“当时长沙城的一半姑娘喜欢佛爷,另一半的喜欢红二爷呢!” 


 

  02   


 

  我妈说起这红二爷时总是心情最好的时候,毕竟他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那时我妈刚生下我不过几天长沙城便被攻陷了,城内乱成一锅粥,我爸又去当了兵,只留下我妈和一个刚出生不到十几天的我在长沙内四处躲避。   


 

  头上是飞机飞过的嗡嗡声,脚下是地雷爆炸时的颤抖。我妈说她刚抱着我收拾好细软从屋里出来,便被冲进城的日本人给逮个正着,那时她绝望的跪在地上祈求着鬼子放我一条生路,让她做什么都行。可鬼子却是抓着我准备往地上摔,把上前救我的我妈一脚踹在了地上。我妈的尖叫声和鬼子的淫笑声混在一起,她告诉我当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只能看见鬼子把我举起来,然后一片艳红闪过,我便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穿着一身艳红的戏服,头上戴着的珠花一闪一闪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响声,在这炮火的轰炸声下更显得清脆,脸上还抹着未卸去的胭脂,长发及腰,狭长的桃花眼冷冷的盯着那群鬼子。   


 

  我妈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而下一秒这好看的人便手中寒光一闪,那群鬼子的脖子上瞬间便多出了几个弹珠孔,红色的液体顺着弹珠孔汩汩流出,那群鬼子便这样瞪着眼倒下了。   


 

  那好看的人把我一把塞进我妈的怀里,然后带着我和我妈一路互送着离开了长沙城,直到在凤凰县安顿好后才离去。   


 

  “我那时还不知道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梨园皇帝红二爷二月红,虞兮啊你可要将这恩情记在心里,一辈子可都不能忘。”  


 

   我妈拉着我的手教导我,而我也点了点头将这恩情记在了心里。


 

   03   


 

  和那传闻中的张启山张大佛爷不一样,我妈口中的梨园皇帝二月红我是相信有这人的,不仅相信还非常的熟悉,毕竟我这名字就是二爷起的,虞兮虞兮奈若何,而恰巧我家又是虞性,便定了虞兮这名。   


 

  据二爷说,每当他唱起《霸王别姬》这出戏时我便坐在我妈怀里咯咯的笑,直到有一次看见我穿着他那套演虞姬才穿的戏服,又因战乱的缘故我一直没有名字,当下在征求我妈的同意后便一拍即定了虞兮这名。   


 

  听我妈说她原先给我想的名字是虞小宝来着,然后这小宝便成了我的小名。   


 

  二爷当年把我和我妈安顿好后便离开了凤凰县,直到几个月后我才又见到了他,那时我正扶着墙学走路,刚走出院子便见到一人倒在了我家门口,大声着喊着“娘”,直到我妈把人扶进屋给人擦净脸后这才认出了二爷。   


 

  几个月不见二爷消瘦了许多,宽大的袍子显得他更瘦弱,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上也干燥的起了皮。二爷是在傍晚十分才醒过来的,皱着眉看了屋子一圈后他显然是认出了我和我妈,道了声谢便起身却还没起来便又倒了回去。我妈按着让他躺在炕上,说他身子虚要多休息,如果没有什么住的地方就住在这里,毕竟这屋子还是他替我们找的。二爷点了点头说等他找到住处便会离开,然后喝完了粥便又躺回了炕上,很快便传出呼呼的声音。   


 

  二爷眼睛底下一圈乌黑,能看出这几个月他并没有休息好,又想起我妈让我去请村头的王大夫,大夫出来时手上的红色纱布以及一枚金色的弹夹,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妈又告诉我二爷很累让我别去打扰,我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而那几日二爷住在我家,我看着他白天帮着我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晚上便早早的睡了,直到有一次我尿急,我妈又去了刘婶家里帮忙,我只能一个人下了炕,扶着墙蹲在院子的小树旁解决完,回屋在经过二爷的屋子时发现屋内烛火亮着,我小心翼翼的走进从门缝里瞧见二爷正拿着王大夫那时拿的弹夹出神,过了许久便看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二爷的脸庞滴在了弹夹上,声音在这深夜里异常响亮。   


 

  我想推门却奈何力气太小,又加上这才刚能站稳,鼓劲力气推开门后便一下子扑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二爷显然也被我吓了一跳,将我从地上抱起后,手足无措的哄着我,而我也乏了,哭了没一会便睡着了,只能留下不知道怎么办的二爷战战兢兢的抱着我,生怕我又醒来继续大哭,直到后半夜我妈回来后才得以休息。   


 

  听我妈说,那时的我没心没肺睡得开心,可苦了二爷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抱着我,又加上我这几个月大的体重,实在是给二爷添了麻烦。   


 

  而直到现在我仍旧记得那时的我脑海里一直徘徊着那滴蓝色液体顺着二爷的脸庞滴在弹夹时的场景,烛火投射在二爷身上,阴明交界处让人看不清表情,却又直射人心。 


 

  我记得当时的我是想等第二天问二爷为什么哭的,可还没有等到第二天,二爷便消失了。 


 

  04,  


 

   我妈对于二爷的消失是无动于衷,毕竟在这乱世下她要顾全自己和我便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是在这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人,再说凭二爷的身手,若是不想让人寻到他又哪是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可我却是担心及了二爷,每天闹着我妈要二爷。我妈耐不住我哭破嗓子的架势答应我每天带我去附近的道观准提庵参拜 ,为二爷祈求平安。那是我一天之中最安分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跪在垫子上,就这样跪了十天,在第十一天去道观的路上碰上浑身是血躺在路旁的二爷。  


 

   我妈害怕的尖叫出声,冷静下来后让我好好看着二爷然后跑去叫人。我那时已经会跑了,穿着我妈给我缝的小棉鞋蹬蹬的跑到二爷身边,这才看到二爷一双眼睛半睁着,不知道看着什么。   


 

  小孩的眼里对于鲜血这一词是陌生的,二爷脸上的血迹我熟视无睹,只为见到二爷而高兴的一下扑在二爷身上,然后口齿不清的说“二……爷。”   


 

  我第一次说出口的就是“二爷”,因为我妈告诉我只要我能说出这两个字二爷就会回来,然后我便一直在心里默念,在见到二爷的那一天说给了二爷听。   


 

  许是二爷听到了我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我,像以前一样喊我“阿兮”,只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仍是一摊死水,惊不起任何波澜。   


 

  我妈最后找到了大狗哥来帮忙背二爷,然后把我一把从二爷身上撕下来,念我不懂事,把二爷压着了,又让大狗哥小心点 。   


 

  大狗哥见到浑身是血的二爷到是冷静,毕竟这年头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尸体。扫了一眼二爷后大狗哥把二爷背起来,叹息到“可惜了,到是活着,只怕日后要当个瘸子。”   


 

  我妈惊道“怎么会成瘸子?”   


 

“身上的伤都是小伤,那腿上的一枪直伤到筋骨,就算养好了日后走路也不利索。”大狗哥看我妈一脸伤心,又道,“这已经算好的了,只丢了一条腿,幸好还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没问题。”  


 

  我妈点了点头,把大狗哥引到我家后又拜托大狗哥去请大夫,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褪下二爷身上的红大褂,在看到被血染红的中衣后手颤抖的捂住了嘴,以避免吵醒了好不容易才阖眼的二爷。


 

  大夫赶来时我妈已经替二爷擦了一遍身子,一盆清水染成了血红,也能看清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布满了刀伤和枪伤。我妈对着赶来的大夫说尽量轻点,否则太疼了。大夫点了点头,可后半夜我还是听到了二爷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以至于我现在都不能忘记那种烙在心底里的疼痛,深入骨髓。


 

  一夜过后终是开了门,大夫擦了擦手对我妈嘱咐他留下的药要每天换,还有尤其是右腿上的枪伤,是站不起来了,找个木匠做把轮椅,阴雨天时尤其要注意。


 

  我妈点头,送走大夫后又顺便给大狗哥塞了点银两,在麻烦他寻个木匠做轮椅。说这些话时我们都在二爷的房里,我想我妈应该是认为二爷睡着了,可那时的我看着二爷睁着的双眼,却是不敢说话。


 

  “阿兮,以后我怕是上不了戏台了。”二爷说。


 

05


 

  我妈有问过二爷那两日都去了哪儿,怎么会弄的那么严重的伤,可是结果都被二爷给打哈哈了过去。甚至连我跑去问二爷时,二爷都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他不走了。


 

  那时刚好是晴天,凉风吹散了二爷一身的梅花香,我抱着二爷高兴的回答,“那二爷以后都不走了。”


 

  “好。”


 

  然后二爷至死都没有离开过凤凰县。


 

06


 

  二爷伤好的差不多后便要离开我家,我妈深知拦不住便替他找了一个好宅子。


 

  说起来听我妈说二爷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结交的自然也是些富家子弟,在二爷安顿好后的一个月便有一人来找二爷。


 

  那时我恰巧在大门前玩,太阳明晃晃的照在我头上,最近天气转暖温度上升了不少,我正寻思着找个阴凉处遮阳便见眼前的地霎时暗了一度,然后一阵爽朗的男声响起。


 

  “嘿,小屁孩,你可知这二爷不对,二月红的府邸在哪?”


 

  男人戴着一副镶了金丝边的眼镜,一身绛紫色的长大褂包住欣长身体,脸上的笑因五官幅度过大看起来傻气了不少,但到底是长相清秀,整体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可说出的话却难听的很。


 

  “小屁孩,你才小屁孩,你全家都小屁孩!”我站起身,却因蹲的时间过长眼前一阵炫白,晃了几下身子在摔倒前被人扶住,是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


 

  “嘿,你这小屁孩,人小到是脾气不小。”


 

  男人仍是一副嬉皮笑脸样,我却不在应他的话,因为我突然想起我妈不让我和生人说话,最近有贩卖小孩的人贩子,更何况他还想向我套二爷的消息。


 

  那男人见我不说话也不恼,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告诉我说,他是个算命先生,见和我有缘便给我算一卦。


 

  小孩的心性到底还是稚嫩,我在心里算了一下反正没有什么损失,便把生辰八字说了出去。


 

  那男人掐着指头闭着眼,然后过了一阵后,睁眼说,“小屁孩,你命挺好的,一生平安,家庭事业双丰收,但就是在感情这方面……”


 

  男人神秘的看着我,我急忙问,“怎样?”


 

  “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我念了一遍男人说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那男人到是摸着我的头又说,“你年纪小还不懂,不过我说了你这命格好,家庭事业双丰收,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只是你的过客而已,你会有个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伴你度过这一生。”


 

    虽然那男人这样说到,可我还是在意那“无疾而终”的情缘,正急忙追问,便听见了二爷的声音。


 

  二爷还是穿着一身鲜红的大褂,他站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逆着光的身影像是从画里走出一般,我看不到二爷的面容,只能见那嫣红的唇一张一合。


 

  “阿兮,你在和谁说话?”


 

   春暖花开,梅香自来。


 

07


 

  我的名字叫做虞兮,取自虞兮虞兮奈若何这一典故,是二月红红二爷亲自取得。还有一小名叫小宝,是我妈给取得,没有什么寓意就是家里的宝,只是还有一名阿兮,叫这名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二爷一人。


 

  看到二爷我欢喜的跑过去抱住二爷的腿,那时我的个头连到二爷腰处的资格都没有,但确是喜滋滋的等着二爷抱我,这是小孩才特有的权利。可我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抬头望着二爷这才发下发现二爷一脸苦涩的看着前方,是那个戴着金框眼镜男的位置。


 

  “八爷别来无恙。”二爷说。


 

  那被称作“八爷”的男人握拳道,“二爷才是,太抬举齐某了。”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最终二爷抱起了我转身进屋,那八爷也跟着二爷,不过一会儿又惊讶道,“二爷你这右腿……”


 

  话没说完,二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废了。”


 

  “那这戏?”


 

  “不唱了。”


 

  “…………”


 

  八爷也不在说话,沉默的跟在二爷身后,然后关住大门。那一瞬间我趴在二爷肩上,看着那扇被粉刷成漆红的木门发出“咯吱”声,然后被紧紧的关住,这才意识到这是红府第一次迎来的热闹,颇带孤寂。


 

08

  

  在某一个天气晴朗的晨时,二爷告诉了我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男人的身份,其实也不完全告知,只是讲了个大概。


 

  男人是长沙城的齐铁嘴齐八爷,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掐指一算便是天机。


 

  “那八爷和二爷你比谁更厉害。”


 

  “阿兮觉得谁厉害?”


 

  “二爷厉害!”


 

  我笑嘻嘻的告诉二爷,二爷也笑着摸我头,“那就我厉害吧。”


 

  我没有告诉二爷我是真的觉得他厉害,可八爷又是真本事,他给我算的那一卦在不久的将来都一一应验,但二爷却是影响了我人生的一个人。

  

  二爷把我抱进屋后便放在了一张靠椅上,然后扶着腿去泡茶。


 

  八爷连忙阻止,又将二爷扶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说,“齐某这次来的目的二爷你也知道,长沙已被攻陷 ,接下来整个中国也是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此趟路的目的是请二爷和我共赴美国几年游。”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两,突然听到二爷要离开,便急忙跑过去抱二爷。二爷被我的举止给逗笑,将我抱到他腿上,然后对着八爷说,“八爷奇门遁甲之术出神入化与神比肩,既然已知二月红知你来的目的,那必也是算到了结局。”


 

  只见八爷笑了几声,然后又问,“得二爷称赞是齐某的荣幸,只是二爷真想一辈子这样待在这儿,真的甘心从那戏台上下来?”


 

  “八爷既然已知结局又何必在问。”


 

  齐八爷不在多言,走过来摸着我的头说让我好好陪着二爷,便起身离开。我看着那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又望着二爷眼睛中的微光随着那再次闭合的大门隐于黑暗 ,我伸出手附在二爷眼上,感受着那像扇子般的睫毛刷过掌心的柔软触感,我小声说


 

  “虞姬会陪着霸王的。”


 

  可我忘了我是虞兮,不是虞姬,而二爷也从未是霸王。


 

  09


 

  自八爷走了以后红府又重归与宁静,整个凤凰县也不受外界的影响,安稳的屹立在这乱世中。而在离新年的前几天我爸回来了,倒不如说是他所在的小队在去战场的路上经过这里,那天我们一家子都很高兴,又考虑到我爸还有战事赶急,便提前过了年。


 

  我妈还邀请了二爷,二爷也不客气的在我家吃了顿“年夜饭”。


 

  饭席上我爸起身向二爷敬酒感谢这一年对我和我妈的照顾,二爷则回应当是他感谢才对,若是没有我爸和他那些同志们的奋斗,中国哪来的希望,凤凰县又怎可能安稳。


 

  酒足饭饱之后我妈要带我离开,让我爸和二爷这两个大男人谈。可我又实在舍不得我爸,抱着我爸的腿不松,最后还是二爷说我爸既然明天要走,让我们父女两聚聚也好,我妈我这才答应。


 

  我妈走后二爷和我爸也没有谈什么,直说了最近的战事情况,哪个省又沦陷又打了几场胜仗等等,说到最后我像小鸡啄米一般垂着头,朦胧间听见二爷小心翼翼的打听


 

  “虞兄可听闻过那长沙城布防官的消息?”


 

10


 

  我爸最终走的那天天下大雪,我妈和我以及二爷看着那一列队伍消失在道路尽头时,二爷突然唱起了曲,那是二爷消失回来后第一次开嗓,清冷嘹亮的嗓音和他身上的梅花香一样带点孤芳自赏的意味。一曲既罢,二爷牵起我的手突然说,


 

  “阿兮,你父亲是个英雄,我却是个狗熊。”


 

  “二爷才不是,二爷是英雄,大英雄!”我握紧二爷的手,这才发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冰冷像我家屋檐下的冰棱一样。


 

   那一瞬间我才发现我不曾了解过二爷,只知道他是个角外在不知一星半点。


 

  “我有想过当个霸王,可今生却是个做虞姬的命。阿兮,我又想唱戏了。”


 

    二爷说他想再唱戏,我妈和我自然是高兴。恰巧再过几天就是三十,我妈建议要不搭个戏台,三十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听戏守岁。


 

  二爷也同意,说戏台就不用搭了,在他院里就能唱戏。


 

  红府挺大,有一圈用砖围成的院子,院子中间还建了一个凉亭,凉亭旁大多种着梅花树,正在这寒冬中盛开。


 

  于是到了三十那天晚上,红府的大门都快被人挤破。我妈招待着县里的人甚至还发现了县长也来一起守岁,当即引着我过去拜年。


 

  其实县长这职位还是县里的人给封的,县长姓项,叫项籍,和项羽同名。虽然其人和项羽的气势相差十万八千里,长了一副文弱书生样,可他的气概却一点也不输项羽。听县里的人说,在我和我妈还没有搬来之前,有一队日本鬼子曾潜伏进县里,当时的县长是个孬种,见日本人来了就好吃好喝的供着,最后还是这位项县长带领着县里的人赶跑了日本鬼子。上一任县长也被卸职,可县里却不能群龙无首,最后大家伙就推举这位英雄做新一任县长。


 

  县长来时带着他女儿项姬,听说他老婆死于日本人之手,只和这宝贝女儿相依为命。


 

  再说他女儿项姬,字取的是和虞姬一样的字,到是和我的名字颇有些渊源,可与我不一样的是这位项姬姑娘长得的确是漂亮,虽然才不过十五岁左右,五官也都未张开,可只从那气质上就能看出日后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我妈把我带过去完全就是土鸡见凤凰,小鲤鱼调戏美人鱼。我妈见我一下子扑倒项姬身上,手里的糖混着口水沾了人家裤子一大片,连忙把我扒下来数落。


 

  而这时恰巧二爷开唱了,第一首便是那著名的《霸王别姬》,我也被吸引注意力,看着二爷头上的珠花一闪一闪,擦了胭脂的脸更加娇艳,红唇轻启,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11


 

  八爷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却不只是我一人的,或者准确来说是求而不得。


 

  大年三十那晚二爷唱到半晚,正巧是第二日三十一号。人群散了以后我和我妈留下来收拾院子,这才发现县长和他女儿还坐在原地,我妈走过去问还有什么事吗?


 

  县长摸了下头说,这要等二爷出来才行。


 

  我立在一旁一直看着站在县长身后的项姬,十岁女生脸上的淡雅与羞涩照应在我心里留下了憧憬的影子,然后再在二爷出现后女生面上的羞涩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项县长找红某可有什么事?”


 

  二爷因刚唱完戏,脸上的胭脂还未擦去,却是卸了头上的珠花,一双桃花眼流光闪过,扫了一眼旁边的项姬问。


 

  “这项某的确是有一事求先生。”项县长说着,将身后的项姬向前推一步,“是我这小女,听过先生的戏后便也要学,不知先生可有空。”


 

  二爷蹲下身,右手食指搭在中指上扶着项姬垂下的下颚说,“到是个长相标志的姑娘……,想学戏?”


 

  “想……想学,请先生定要答应。”项姬白皙的脸浮上一片瑰丽。


 

  “这戏可不是好学的,能吃得了苦?”二爷起身。


 

  “如今家国危难,又哪来的什么苦不苦。”


 

  “如今家国危难,你却要学戏曲?”


 

  “我要唱,唱到那日本鬼子投降,唱到新中国的胜利!”


 

   …………


 

   最后二爷答应收项姬为徒,而在很久以后,已经满面枯荣的项姬告诉我,哪来的什么心系家国,只是儿女情长的一厢情愿而已。


 

12.


 

  自那以后我与项姬关系就开始亲近起来,清晨看她与二爷吊嗓,中午吃完饭后就到她家去学写字读书。


 

  项县长之前是个教书先生,我们县里的大部分孩子都在那读书。其实以我的年龄还要在过上几年才能写字,可我妈说要让我在那充满书香墨气的地方熏陶熏陶,好以后学起来不困难。其实不过是些无稽之谈而已,但我也乐意去那无聊的地方,而其中一大部分原因要归结于项姬。


 

  先前说了,项姬长的眉清目秀,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可却没有一点小姐的脾气。天还没有亮就上山砍柴,以至于起的比二爷还早。二爷曾劝过让她把学戏的时间改到晚上,可她却说自己年龄已经不是学戏的最好时候,如今再要把早上的时辰牺牲掉那更是学不了了,再说晚上还有晚上的事要做,也不能耽搁。二爷拗不过她,又担心她的安全,便每天少睡一个时辰陪她一起上山。


 

  偶有一次我起的早,看着二爷背着柴回来,身旁的项姬拿着手帕给他擦着额上的细汗,就好像牛郎织女寻家夫妇一般琴瑟和鸣。


 

  另一部分原因是项姬对我比对其他的孩子要好,下午我两一起去她家学习时,她家较二爷家远,每次走到路上一半时我便走不动赖在原地,最后都是项姬背着我去她家,那时我已两岁大,体重也不可小视,项姬虽十五岁,却细胳膊细腿的比我粗不了多少,每天被我去又被回来,这样一来回便是三年。


 

13


 

  民国三十一年,公元1948年11月22日,国共内战淮海战役已共军获胜结束。


 

  12月13日,我全家最高兴的一天。


 

  我爸回来的那天正好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柳絮般的鹅毛大雪夹着烈风扑在人脸上,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暖和。


 

  那一天同时也是项姬的16岁成人礼,我妈破格允许我提前穿上了新衣服,火红色的大袄在见到我爸那一刻立马化作一团火球扑了过去。这几年我爸又变了许多,脸上的伤痕又多了几道,身体也消瘦的只剩一副骨架,可我们每个人却都高兴,没有什么是比人还活着要更好了。


 

  二爷也连忙的迎过来,他今天穿着戏服,是和项姬身上穿的是一对的,两人今天原想是唱一台戏来庆贺,见我爸回来后也在顾不上,装还未卸便下了台。


 

  我爸见了以后,扫了一眼项姬大笑道,“看来时间过得真快,二爷成亲虞某都未到场庆贺,真是可惜可惜哪,要重办一场喜宴才行。”


 

  二爷也笑道“哪里可惜,虞兄可是大英雄啊,要办喜宴也该是虞兄才对。”


 

  我看着一旁的项姬垂下头,那涂抹腮红的地方更是艳了一分,心里却不高兴极了,扯着我爸的军帽道,“才不是呢,今天是项姐的成人礼,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庆贺,爹你胡说,项姐才成人,不是成亲。”


 

  我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长长了的胡子像刺一样,“是虞某不对了,误了姑娘清白。”


 

  “虞叔客气,无大碍的。”项姬笑了笑又说,“今天虞叔归来,理应摆席庆贺,虞叔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一起祝贺可好?”


 

  “哪里哪里,该是虞某的荣幸才对。”


 

  一场宴会更加热闹,连疾病傍身的项县长也多喝了几杯,席间我爸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只差一年,最多只差一年这一切的苦日子就到头。


 

  因这句话的缘故,所有人都开始胡吃海喝,最后连从来滴酒不沾的项姬都醉倒在桌上,我又是桌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当然不准喝酒,可还是耐不住困乏,上眼皮和下眼皮热吻,做在我爸怀里连对面的二爷都看成了两个。


 

  “二爷托我的事我查了一下。”是我爸的声音“早在几年前,好像是有个叫张启山的人加入了国军,至于现在如何,那我就不清楚了。”


 

  “……红某知道了,多谢虞兄。”

14


 

  我爸这次也只是在家待了几天便又走了,连新年也没有时间过。走时叮嘱我妈一定要让我好好学习,做个有文化的人。


 

  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年我都过着惨无人道的日子。


 

  而自我爸走后便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二爷和项姬了。


 

  项姬在成年的那一天便断了与二爷的师徒关系,不在向二爷学习唱戏。可虽是如此却仍是叫二爷师傅,每天仍是一大清早的去二爷家给二爷做饭,中午晚上也都赶去二爷家,这一情况也就给人多了饭后闲谈 。


 

  项姬今年十六,而二爷早已四十多岁。虽然二爷没有成亲,项姬也没有什么婚约在身,可就只看他两的年纪,就觉得可笑,甚至还有人说项姬就是被二爷包的小姐。


 

  我气不过就找人理论,最后和人扭打在一起,还是项姬经过才把我拉开。项姬用手帕温柔的擦着我的脸,我一下子扑在她怀里告那些小孩说她坏话,说她是被包养的小姐。


 

  摸我头的手一顿,温柔的女声响起,“我到希望如此。”


 

15


 

  这些留言最后也没有人在传了,是因为有更大的喜事降临。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第二个月份我爸也回来了。


 

  我爸回来的消息在前几天我和我妈便已经通过书信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二爷比我们更急 。我爸信上说他25号就回到家,可事实上却是29号才出现在了县门口。而从一开始的全县人相迎到最后只剩了我妈,我,二爷和项姬。


 

  我爸没有回来的那几日,我和我妈每天一大早就到县门口等,可每次到县门口时都会发现二爷和项姬的身影,晚上我和我妈回去时二爷和项姬还是立在那望着村头。偶有一日我妈有事没有来,让我去县门口等我爸,我特意起的很早可赶到时还是发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二爷一个人站在那儿,身旁没有和他一样着红衫的项姬,那挺拔的脊背在雾霭里若隐若现,我猛的一下扑过去抱住,“二爷是在等谁?”


 

  “自是在等阿兮。”


 

  二爷回过身把我抱在怀里撮着我冻红的双颊,自我六岁后便很少有人这样抱我,除了项姬外也就是二爷才会这样。


 

  “二爷说慌,我才不会让二爷等呢,二爷到底是在等谁?”


 

  我看着二爷的眼中沉着苦涩,过了许久才开口道,“虞姬在等霸王啊。”


 

16


 

  等太阳刚冒过山尖时项姬便赶来了,她穿着一身艳红的花袄,领着一个篮子,而领篮子的手冻得泛肿。


 

  二爷看到连忙赶过去取过篮子,一边责骂着说让项姬不必在来,然后将篮子搁在地上,用手捂着项姬的手哈着热气,一层白雾挡在两人面前,却遮不住两人眼里的温情。


 

  项姬脸上自然浮起潮红,连二爷都弯着一双桃花眼。我突然想起上次我爸回来时误以为二爷和项姬成婚,说要补办喜酒时,二爷只回应是我爸该办,却也没有否认那成婚事。一瞬间想通了什么,然后跑过去将两人撞在一起,大声喊,“夫妻对拜。”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两人脸上不在浮起羞涩,二爷松开了手对着项姬说天太冷了,以后就不必在来了,便转过身去不在多言,而项姬自是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不过也不用在到县门口等了,因为第二日我爸就回来了。


 

17


 

  我爸这次回来时折了一条腿,却仍是毫不在意的大大咧咧骂着和中国人打比与日本都难。我妈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流着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而我也高兴确信虽然我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但好在并不算迟到,然后想起了和我一样父亲参了军的阿哲,听我爸说连尸体都没找到。


 

  我爸这次回来我和我妈自然是高兴,却不能太过明目。因为整个县里参了军的只有我爸一个人回来,当晚阿哲就哭着来找我说我真幸运,有爸爸了。我两都是被县里人说没有爸爸的孩子,可我还有二爷有项姬,还有母亲以及晚归的父亲,阿哲却只有和他相依为命的阿婆。


 

  第二日全县的人都在家挂起了白布,穿着丧服为尸骨未寒的烈士们出殡。二爷也脱下了他的红衣,穿着纯白的丧服走在最后。我因为要陪着阿哲的缘故,只能看见二爷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然后跟着那些家人未归回的人一起把盒子埋入了土壤。


 

  事后我问一直跟在二爷身旁的项姬,那盒子里放着什么,项姬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最后我只能死皮赖脸的去问二爷,二爷换回了他那身红衣,衬着一张小脸愈发苍白,许久才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枚子弹罢了。”


 

  我的记忆又追忆到那阴阳交接的夜晚,蔚蓝的泪珠与金属的厚质感相击时的清脆,连忙追问,“那是谁的子弹。”


 

  “故人的遗物。”


 

  我深知那子弹对二爷来说很重要,却没有想到竟是二爷朋友留下的,而那人是如何的狠心才能将一枚金属子弹用枪打入二爷右腿,直至残废。


 

  “那二爷的朋友是和阿哲的爸爸一样没有回来吗?”


 

  二爷不在说话,只是自那日后便多了一个习惯。每日太阳还未出来时他便会到县门口的小道上去唱戏,风雨无阻且一唱便是18年。


 

18


 

  1966年注定是不平凡,文化大革命便始于那年,而在那一年,活了60岁的项县长也去世了。这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反正项县长是免了接下来那一年的苦,这样想来倒也是个喜事。


 

  县长是因积劳成疾而去世的,死前把二爷唤了过去两人在屋子里待了一晚,等到了第二日项县长就驾鹤西去,而二爷则是面无表情的出来宣布了老爷子的仙逝,然后帮项姬安排了葬礼,最后还让项姬搬进了红府。


 

  那一年二爷五十奔六,而项姬也早已三十四岁。


 

  所有人都说一个女人的最好年华便是从成人的十六岁到理应成亲的二十六岁,可项姬却是没有的。五岁时的我会以为十六岁的项姬凤冠霞帔,面带娇涩的得到理应属于自己的一场婚事,可却没有。二十三的我也以为项姬会有属于自己的轰天动地喜事,却还是没有。


 

  项姬搬去红府的那一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二爷成亲,毕竟这几年我因上学的缘故背井离乡,虽然县里还有人会去看二爷,可这又哪能比得上每天照顾二爷一日三餐的项姬。但是在过了一个月却还没有动静后,流言飞起,最难听的莫过于从如花少女到黄脸婆,忠心付了无心汉。


 

  我去红府找二爷评理,却只见到了正在洗纱帐的项姬,茂密的黑发丛里多了些许银光,皱纹也爬上了眼梢,而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里也被生活磨出了苦涩。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项姬,因为记忆里的项姬永远温柔似水,却又蓬勃生发,绝不是这样像一把枯黄了的甘草,等着一把野火烧过,寸土不留。


 

  项姬见了我只是温柔一笑,然后扶着耳鬓垂下的发丝说,“大学生回来啦!”


 

  那一瞬间我泪如雨下,我对项姬说我带她走,可她却是摇了摇头说这样挺好。


 

  我一下子夺过那洗的褪色的纱帐,然后怒吼,“你就这样蠢吗?替人家养树,可你看人家领不领情。你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传的吗,都说你是二爷和他妻子里闯入的小三,害死二爷妻子后还死皮赖脸的缠在二爷身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没错,我是知道二爷曾有一妻子的,且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而这一消息不仅我知道,全县的人包括项姬也都知道。可项姬仍是坚守在二爷身边寸步不易,像那望夫石一样等着心上人回头一眼,甚至低微到去改变自己,去洗那发白的纱帐,学做那清淡的阳春面以及剪掉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或许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错失了青春年华,而是被生活磨的连自己的样子都忘了。


 

  我不知是该庆幸我没有成为那么一种女人,还是该庆幸我连成为那种女人的资格都没有,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又被那人的余光所照耀。


 

  和已去世的项县长不一样,生活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比三十四岁的项姬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分。仍是穿着一身红衣,眼睛虽是长了细纹,却被唱戏时用的胭脂粉完美遮住,头上的珠花一闪一闪发出清脆的响声,红唇仍是娇艳,轻启道“阿兮回来啦。”


 

  这世间只有一人会这样叫我,是除了我家人外我最在意的人,也是我为项姬感到不值得人,更是我求学十几年日思夜想的人,我看着这人的脸,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


 

19


 

  身后传出项姬的惊呼声,她连忙跑去扶住身形不稳的二爷。而我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二爷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项姬看到这,轻推了我一下却根本没有让我后退半步。从小便是这样,只要我和二爷闹小脾气,项姬都会推我,可就像这样一般,那力道说是推我倒不如说是给我拍衣服上的土。


 

  反倒是二爷毫不在意的说,“阿兮又长大了,力气都这么大了。”


 

  语气,态度,就像在看自家孩子一样,也是和以前别无二致。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像项姬没有变一样仍坚守在二爷身边,二爷也从未在他的圈子里移动半步。这种不协调的无力感早已埋藏在了日常点滴中,只是我选择了漠视而已。


 

  我们三人都未说话,许久二爷让项姬去炒几个菜来庆祝我学成归来,那一晚我们三人共同坐在酒桌上,却没有想到最先醉倒的竟然是二爷。


 

  项姬将二爷扶到床上后解释“二爷这几年气力早已不如从前,唱戏的时间也短了许多,便戒了酒,只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小酌几杯。”顿了顿又说,“虞兮,这次你回来二爷他真的很高兴。”


 

  我不可承认项姬说最后一句话时我的心停下了几秒,可更让我惊讶的是二爷竟然戒酒了,虽然以前二爷为保护嗓子并无其他男人喜抽烟草的癖好,但到底是男人,还是会借酒消愁。每天无事时便会小酌几杯,以至于练成了千杯不醉的“功力”。而如今看着正熟睡的二爷以及在旁边照顾他的项姬,那种违和的不协调感一下子达到了顶峰。我在将桌子清理好后便退了出去,给两人留下空间。或许正如外界传言项姬是小三的消息一样荒谬,我所察觉到的没有发生变化的两人只是基于在我没有改变的基础上而已,也许项姬说的对,这样就很好了,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20


 

  我是从我妈的口中得知二爷曾经有个原配妻子的,在得知这一消息时我跑去问二爷那是个怎样的人,那时恰巧项姬也在,她温柔的替我整了衣服,然后说不急等师傅吃完饭以后再说行吗?


 

  项姬面上很冷静,只是指尖的冰冷在触碰到我脖子皮肤的那一刻,我两都打了一个颤。


 

  二爷到是放下了筷子,眉梢浮出喜色,“丫头啊,很温柔呢。”


 

  二爷讲起自己的夫人时总是用丫头来代替姓名,像是两人之间的暗语一般,旁人插不进去半分。我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那场英雄救美所带来的良缘,先前还能提的上兴趣,可之后就有些无聊了。无非是些生活中的小事,二爷讲的兴致盎然,我无聊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项姬听的津津有味,那认真的模样像是要将二爷所讲的全部都牢记于心。


 

  过了许久她道,“我会陪着师傅直到海枯石烂。”


 

  可最终她还是说了谎。


 

21


 

  项县长仙逝的第三个月,项姬便追随他父亲的脚步去了。


 

22


 

  项姬是被枪毙的,罪名是私藏禁书且袭击长官。


 

  而那些禁书是项县长留下来的,算是做遗物,所以当那些红卫军以搜查违禁物而闯入项家老宅时,正在清理老宅的项姬当然不会让人烧掉父亲留下来的遗物,在一番争斗后以一个胆小的红卫军拔枪算做了结尾。


 

  那个枪声从项家老宅传到了整个县,像是项姬胸口处的血洞一般,将任何事物都染成了红色无法抹去。而那个胆小的红卫军还未成年,还是项县长教过的学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我外出求学时项姬最疼的一个。


 

  项姬的尸体最后被扔在了焚烧场里等待上面的指令,也就在当天夜里那具鲜红的尸体不翼而飞。红卫军全体出动势要找到偷尸体的人严格处罚,可在找了一个月后却还是没有任何踪迹,而当我推开红府的大门,看见那个消瘦的二爷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二爷仍穿着一袭红衣,正手握酒杯畅饮,只不过每当他喝下一杯是便会摸一下放在旁边的木盒,那木盒里所装的便是项姬的骨灰。


 

  红卫军一直在找项姬的尸体,却不曾想过那具尸体早已随着一把烈火化作了尘埃。二爷说,既然生前受了那么多的哭,死后便不能在受折磨了。


 

  而早在几年前二爷便戒了酒,如今地上酒坛无数,我看着他还有在开一坛酒的趋势,走过去要制止,可他却是推开了我说,“阿兮你莫要管我了,我胸口好疼好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好疼……”


 

  说着又要去拿酒坛,我连忙去抢,然后将酒坛摔在了地上,蹦起的碎片从二爷脸边划过去,顿时一道血痕,我却是顾不到了怒骂,“你现在喝酒有什么用,项姬姐死了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伤心吗?我爸昨天找那些人去理论,被打断了另一条腿彻底不能走动。我妈也被打了五个时辰的巴掌,现在脸都肿的张不了口,我也被人撕了衣服,衣衫褴褛的在街上供人骂不知羞耻。我们也是项姬姐的亲人,我们也愤怒伤心,可我今天却要来管你死活,因为我知道项姬姐绝对不想看你难受!”


 

  我宣泄着这一个月所受到的委屈,却只见二爷双手捂着脸,有什么温润的东西从指缝间流出。


 

  二爷竟然哭了。


 

  “不一样啊,这不一样。”二爷抬头看着我,那一瞬姐我仿佛看见这世界上的所有绝望与悲伤都藏在这这双眼中,“你们是她的亲人,可我不是,我还没有告诉她……我还没有告诉她,我是爱她的。”


 

23


 

  人的一生是不可能只喜欢一个人的,我一直坚信着这个道理。而在了解二爷后,我好像又觉得人一生是能只喜欢一个人的,可如今我看着泪流满面的二爷,终于知道那种违和的不协调感是怎么会事,因为人一生不一定是只能喜欢一个人的,因为二爷……也是喜欢着项姬的 。


 

  “为什么?”我抓住二爷的衣领,他太轻了,轻到以我的力气足够将他提离凳面,“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还记得那个说要向你学唱戏的女孩吗?你还记得那个日夜陪你站在县门口到天明的女生吗?你还记得那个顶着所有流言蜚语毅然决然的搬到红府只为照顾你的女人吗?你还记得那个说要陪你到海枯石烂的卑微的恋慕者吗?你知道那个女孩她将她的一生都赌在了你身上,只为了听到你说爱她,你……还记得那个爱着你的项姬吗?”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二爷睁着眼,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我要等他。”


 

  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看着和我一起滑落在地的二爷,这才发现原来我从未了解过他,那些我自以为的深知只是小丑一般的可笑而已。就像我一直认为我或者项姬会是虞姬,等着霸王回头,可自始至终真正的虞姬都是二爷。


 

  人的一生是不会只喜欢一个人,可互相深爱的两个人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24


 

  项姬的死亡最终很快被人们从记忆里抹去,而我则代替了她每天照顾着二爷的日常起居。自从那一晚过后,二爷像是老了二十岁,一夜白了头,脸上布满了皱纹,也因为他饮酒过度的原因胃部出了问题,从而不能再唱戏。而几十年前右腿处留下的枪伤也更加严重,如今没有人协助更是连床也下不了。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着多年前的习惯,每天天还没亮便去县门口,以前有项姬陪着两人直到中午饭时,想来对于他二人而言也是美好的,而如今项姬死后,二爷便是从早到晚,屹立在那等着不归人。


 

  我曾问过二爷他等的那个人是不是那个废了他右腿的人,二爷仍是望着前方,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说“那一年我去找他告诉他说我也想卫国出力,可他却直接在我身上打了一枪,然后把我丢在了凤凰县。”


 

  最后被我和我妈找到。


 

  “第二次我又去找他,他那次战事不顺,被日军的炮火直接击倒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却仍是举起枪打在我右腿上,说我一个戏子当战争是儿戏吗?”


 

  我看着二爷脸上的苦涩问,“那二爷你是怎么想的?”


 

  二爷却反问我是怎么看的?


 

  我想了想答,“卫国出力是真,想与他并肩作战也是真,担心他的安危更是真。”


 

  二爷摸了摸我的头,过了许久转身往回走。


 

  我向他大声喊道“今天不等了吗?”


 

  “今天不等了,又不差这一天。”二爷转过身看着我,眼中藏着狡黠,“今天阿兮成亲,就不等那个混账了。”


 

  我红着脸跟上二爷,没错,今天是我的喜事。距项姬死后的十年,也是二爷等那人的三十年,我成亲了。


 

25


 

  除了从我妈口里外我从未听过张启山这三个字,小时候的记忆早已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消失,可这三个字却又如此的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我是恨二爷的,恨他的多情似水,一缕一缕的穿透生活,形成一个保护障,将他的恋慕者以及他都围在那个圈中,生不得离,死亦不分。也恨他的无情似刃,毫不留情的刮伤了每一个人,最后还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可那些恨却都是荒唐的,就像二爷穷极了一生来等一个人一样,荒唐至及。


 

  我陪着二夜走了许多年岁,到自己成家立业,再到自己为人父母。所有人都再迈着步伐来改变,可二爷却是留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


 

  我曾问过二爷,或许他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他这样等的意义是什么?


 

  而二爷则是回我,他每天都在履行他的意义。


 

  我从未知道等那个人便是二爷的意义,就像我从未相信那个人会回来一般,有时我甚至会怀疑那个人是否存在,可想完之后却又觉得恐怖及了。


 

  直到我看到那个老人出现在二爷家门口,才知结局已经到了。


 

26


 

  二爷去世的那天很是安详,他的手被那个老者握在手里,两人抵着额头像是在窃窃私语。


 

  我所有的疑问最终都只能被埋在了肚子里,我不知道那个突然出现的老者是谁,但我知道二爷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毕竟那时,二爷笑了。











 

  结局很粗糙,因为是旧稿所以很大内容都忘了,尤其是结局,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憋出来的,也不知道写出那种二爷等佛爷的感觉没有,而且从来没有想到会写那么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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